第二章

地狱之路（一）作者：李仲林


天亮了，一轮红日掠过薄云，高高地跃起，匹特在草丛的掩护下冲出小树林，终于在小树林不远的一棵小树上，找到了小珍珠。
“小珍珠！不！是……是珍珠大叔。”
“咳，啥大叔不大叔的，我不跟你说过了吗？往后就叫我小珍珠好了。”小珍珠从小树上下来，看了看匹特“伤着没有”。
“没有，多亏那两个人救了我，要不……非玩完了不可”。
嗯，你呀！真叫我淘神儿。要不是我把这两个人引过来，你……小珍珠噔了匹特一眼。往后，咱们不能离人太远。你看前面有一条往南的马路，咱们就顺着马路东边走，那儿有条垄沟，你顺着垄沟走，就不会被人发现。
“叫人发现了也不碍的，如今的人们光喊打，不动手。”
那也得留点心，这社会啥人都有，快走吧，小珍珠说着一扇翅膀飞了起来。
匹特顺着垄沟不停地朝前跑着，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忽然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小珍珠落在河堤上的树墩子上，朝河对岸望了望，河面很宽，可有水的地方并不宽。这时，匹特也从河堤的下面爬了上来，朝河堤的两边瞧了瞧，只见河堤上光秃秃的，除了远处的几个树墩和被砍伐挖掘的树坑外，连一颗小树都没有。匹特长叹了一口气，跳到一个小土墩上，唉！你说这会儿的人们，简直是强盗！就跟八百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见啥掠啥，恨不得把整个地球上的东西全吞到肚子里，一点也不想给子孙后代留。就是到那时候科学再发达，他们也不可能靠喝西北风活着。
咳！该愁的你不愁，现在谁还顾虑那个，各个全是大肚弥勒佛，心宽着那，从上到下能红火几天就红火几天。好啦，甭自作多情，替古人担忧了，还是想想你这河咋过吧。
“没法过去，你没看见那翻滚的黑水，里面竞碱，那是从北边造纸厂里流出来的废水，掉到里面就甭想活着上来，我父王的老侍从，就是不小心掉进造纸厂西边的沟里，活活地被烧死的”。
“那咋办？小珍珠抖了下翅膀，要不咱们……从西边桥上过去”。
“不行！桥上的人那么多，还不……”
“哎，你不是说人们光喊打，不动手吗？”
“就是没人动手，一人一嗓子也够我瞧的。”
“没事，脸皮厚着点，一闯就过去了。要不……哎，你瞧那儿，停着一辆汽车，你坐车过去。”
“嗯，这倒是个好办法，依我看，咱们全坐车走吧，省得你飞不远就闹翅膀疼。”
“也好！”
小珍珠和匹特来到汽车跟前，见车是辆半新的（新型）解放牌高厢车，里面装着一车厢活猪。
“咋办？一车猪”匹特摇了下尾巴说。
“那怕啥的。上！咱们到驾驶室顶上去。”小珍珠说着一抖翅膀飞了上去。
匹特也顺着车厢爬到上面，见一个老头儿和一个后生从桥那边走过来，后生走到车前开开门，甩了下手中的纸条，爷爷，过桥费又长了伍块。
“小声点，让他们听见可就不是那个数了，”老头儿推了一下后生，朝车厢上看了一眼，钻进驾驶室，汽车开动了，很快过了桥，一直往南开去。
匹特捅了下小珍珠，“口歪，这会儿的人，负担太重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开车哪！”
“瞎说，他连五十岁都没有，这会儿的人们都长得老面”。
“为啥？”
“这还用问吗，过去都是一个心眼儿闹革命，可如今那，八个心眼儿也不够用的，都跟钱干上了！”
“不搞点钱哪能行啊！”一只白猪忽然凑过来，哼哼唧唧地说：“刚才你们二位说得不对，我们主人今年整六十岁，今儿是他的生日，可他……唉！真够苦的，老两口子就一个儿子，去年在一家小煤窑里挖煤，被塌下来的大煤块活活地砸死了，儿媳大病一场，儿子的那点抚恤金，将够给她看病的，儿媳病好没几天，就撇下三个孩子走了，听说让人贩子给拐到南边去了。唉！我主人没办法，只好靠卖血供大孙子上学，可没几个月老汉就不行了，十三岁的孙子只好从学校回来，帮爷爷干活。主人卖掉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卖了一口好猪，对！就是我们的老娘，靠我们的老娘发展到如今的小养猪厂，真是不易呀！”
“那你主人这会儿的生活一定不错吧？”匹特转过身来问。
不错啥呀！树大招风，今儿个这检查团来，明儿个那个观摩团来，这团那团都是吃喝团，再加上这个税，那个税，到头来也剩不了多少。今年三月份来了个检查团，其中一位问我们主人：“你用什么喂猪？”用吃剩的东西和不要的白菜帮子烂菜叶。我们主人回答，这样说我该罚你，那人道，我是大众健康视察员，你用营养欠好的东西喂供大众吃的动物是违法的，罚金一万元。
过了不多久，又来了一个检察团，一位穿戴整齐的人问我的主人：“多肥的猪啊，你喂他什么？鱼翅、鸭肝、海鲜之类”。我的主人回答。那么我该罚你一万元，我们是国际食物学会的视察员，世界有三分之一的人饿肚了，我不能让那么好的食物喂猪。就这样我们可怜的主人又让他们白白地敲去一万元。
前些日，不知从那又蹦出一个检查观摩团，跟前两个差不多，一位戴眼镜的老妇人扒在围栏上探头问：“你用什么喂猪？老嫂子，我的主人无奈地回答，现在我们每天给它们十块钱，它们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什么！啊？哈哈哈！白猪说到这儿笑了笑，这不，饲料又长价了，主人没办法，只好把我们几个送到城里在去……
“到了城里，你们不就被人……”小珍珠用翅膀抹了下脖子。
“那又有啥辙呀？”
“跑呗！”
“往那跑哇？人为刁俎，我为鱼肉”，跑到那都得挨刀。还不如让主人把我们卖了，赚点钱，也算我们报答主人的养育之恩。
“嗯！长说三国的关公讲义气，依我看属你的猪最讲义气！因为你们是用自己的生命和肉体，来报答主人的麸糠之情啊！”
“还是你这只小鸟理解我们，可有的人骂我们是贪吃贪睡，好吃懒做。你说这合理嘛？我们猪不这样做能上膘吗？说心里话，我们猪最怕的是发胖，一发胖死期也就到了。象我整天不敢吃饱喽，生怕上膘，可我这样的喝口凉水都长肉。急得我把饲养小姐落在圈墙上的一盒减肥霜，全抹在身上了。过后，不但没减肥，还把我身上的毛烧掉好几片。完了，才知道是盒假冒伪劣产品”。
“哈哈哈……”车上的猪都笑了。
就在这时候，车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差一点把匹特和小珍珠从驾驶楼上面掀下去，多亏小珍珠反应快，一抖翅膀飞了起来，只见车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三个身穿检察院制服的人，挥舞着手中的停车牌，叫喊到：“停车……”
老头儿手里拿着证件，从车上下来，走到拦车人的跟前，长官，我们……
“叫什么？把我们当国民党了是不是？”手拿停车牌的人瞪着两只小眼说。
“啊，不不不，应该叫同志！”
“同志？谁是你的同志？啊 ？我们是国家执法人员，你……是个为自己奔命的个体户，我们不是一道的，能称同志吗？”
“不能！检查官先生！”老头儿从兜口掏出中华烟，您抽烟！
“少跟我们来这一套，就冲你刚才蔑视检查人员，就得罚款。”一个戴着眼镜没有帽徽的人，从兜口掏出罚款单，老三，再检查一下车的后尾灯。
被称之老三的人，敞着怀走到车后，后尾灯少一个，罚款50元。他说着又跑到前面，小灯罩太脏，影响照明，罚款五十元。
“车超载，罚款一百元。”戴眼镜的人看了看车上的猪说：“检查官先生，五吨半，我才拉了二吨多一点，怎么……”
“没超是不是？那好，把车开到我们那儿去，从新过一过秤。”
“哎哟！我的路爷爷，您饶了我吧！”老头苦苦笑着，从兜口掏出一叠票据，“您看看，我们一路上，这个费，那个费，已经交了三百多块钱了。”
“那我们不管，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铁路警察各管一段，到我们这儿，就得按我们的规定，留下买路钱！”
“可我……唉！您们几位行行好，就放我们爷俩过去吧！我……我求您了！”
“干什么？我告诉你，纠缠检查人员是要罚款的！”戴眼镜的检查官毫不客气地从罚款单上撕下两张一百元和一张拾元的票据，一共二百一十元，不要票可以少交五十元。
“这……你们……怎么能……”
“态度不端正，再加罚拾元，”戴眼镜的检查官又撕下一张票据。
“你们……好好好！我交，我交！”老头儿用颤抖的手，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兜口，也没摸出一分钱来。
“爷爷，咱们没有钱了！”后生从驾驶室里走出来扶住老头儿。
“没钱？没钱好说，把证件扣下。”手拿停车牌的人过来推了下老头儿，快点把你的车开过去！
“哎呀！检查官先生，这儿离大峡谷还远着哪，你扣了我们的运营证、驾驶证，让我们咋行车呀？”
“那没办法，这是上边的规定，没钱扣证扣车，谁也不另外，明白不？嗯！”
老头儿没办法，长叹一声，扶着后生打开车门，抬脚上了两次，才蹬上脚踏板，有气无力地坐在车上。
“爷爷，我来开吧！”后生侧身抓住方向盘。
天快黑了，这段路不好走，还是我来吧！
太阳落山了，天很快黑了下来，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地向前行驶着，因公路长期缺乏养护，汽车好似风浪中的小船，颠簸得非常利害。
“哎哟！珍珠大叔，咱们快下去吧，不然我的骨头架子就散了。”匹特有点受不住了。
“忍着点！”小珍珠扶了一把匹特，你看你白猪大叔他们就不怕，谁像你吱吱的叫唤起来没完没了的。
“白猪大叔他们一身的肉，他们当然不怕了。你说这人们也是，光知道设卡收钱，不知道修路。你看那车翻得多惨哪，得是这老头儿技术高超，不然……”
“少说点不吉利的话！”小珍珠捅了下匹特，不知前面还有没有路卡，如果再碰上一个，白猪的主人，一无钱二无证，可就难过了。
“闯过去！这些人打着政府的旗号，实际上把钱装进了各地方各部门甚至个人的小腰包里”。
“可不是嘛！长此下去，损害的是政府的形象。”小珍珠抖了下翅膀，这么大的国家，如果各地都按自己的章程各自为战，不但阻碍了国道的畅通，而且也阻碍了当地与国家的经济发展。
“我听我主人说，从前就没有这些事。”白猪摇了下小尾巴说：“只要在当地交清公路管理税，全国各地哪儿都能跑”。
“不过现在有的路段和桥梁是地方和个人投资兴建的，”匹特说。
“那也不怕，地方和个人的投资，可以从全国公路总的税收中按百分比提取应得的收入。这样，不但保证了地方和个人的投资利益，而且也削弱了地方的保护主义，使全国公路畅通无阻。不然的话，山西境内的铁路还会改窄的。”
“嗯！行！可惜你是只小鸟不是人，要是人的话，你肯定能当国家总理”白猪挑起大母指说。
“那还用说！”小珍珠把小脑袋一晃，“不是我夸口，在动物界里，属我们的鸟类最聪明，最有见解，只不过我们鸟类的语言在世界上没有英语和汉语那样流通罢了”。
“哈哈哈！我的珍珠大叔哇，就跟红旗一样，一有风就抖起来了。”
“去你的！哎，你们看前面有灯光。”
“糟糕，说不定前面是个大检查站，我的主人他们……”
“别着急！我倒有个办法，只要你帮忙：“小珍珠跳到白猪的爪根上，小声地嘀咕了几句，”
“什么？你会说人话？”
“这有啥，我刚才跟你说的，你都听明白了不？”
“听明白了，到时候你就瞧好吧！”